杨宴：对于电影，不吹毛何以求疵。

关于《红门》

正如杨宴自己所述，《红门》是一个黑色短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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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红门》讲述的是一个晚上，一个老太太先后被三辆车撞的故事。三起事故互牵绊，众多人物相互影响，典型的非线性时空，多线索叙事，典型的黑色电影。

一个人先后被三辆车撞，怎么创意拍这样一个片子

【杨宴】：我曾看到这样一个新闻，一个三轮车主把一个老汉撞倒，三轮车主只说了一句话，“大叔，你等我几分钟”随后骑着三轮车就走了，几分钟后三轮车主开着一辆汽车又回来把老汉撞了一下，这一切被摄影头记录下来，最终他向警察交代，换车再撞的原因是他的汽车有保险。现实中很少有这么戏剧性的事情，我索性把它设计成短片，最终设计成三辆车，三组人物和被撞的老太太发生联系。

说似简单，细想这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，这个故事创作的难点是什么。

【杨宴】：首先要解决故事合理性的问题，就是本片要有其独立的结构。我个人喜欢现实主义题材的创作，也喜欢复杂多线索叙事，所有依据是生活逻辑，故事层面的设计很快解决，难是在人物上面，什么样的人开车，和老太太发生关系后的司机态度是什么，若逃逸为何逃逸，逃逸后回归又是什么原因，在像车祸这样的极端情况下，每个人物如何决定不是我设计的，而是人物本身只有这一种解决办法，就是他的行为的唯一性，这种唯一性最终是由人物本身决定的，就是人物的处境，作为创作者我把每个人物的处境和观点设计出来，发生事件后，每个人物自会按他的行为方式处理，矛盾和二次事件会很自然的发生。

这个片子您最终想表达的是什么？

【杨宴】：我想表现人在极其两难的情况下对生命的态度。《红门》里面承载了很多条生命，几乎每一个人都要面临对生命的抉择，两个弃婴，一个兔唇一个先天失明，老太太对他们的态度，年青恋人生活还不稳定，腹中胎儿要还是不要，生命虽小对他什么态度，面包车司机父亲重病，来京治病走不了医保，药费无力承担，老家虽能报销，但是医疗条件不好，为子者对父亲生命的态度，三辆车主与被撞的老太太，什么态度，逃逸或者负责。尤其是片头大黄狗，主人要搬新家了，养了一辈子的大黄狗开心的盯着主人装东西，装完后，主人上车关门，车开走了，老黄狗就在后面追，它只知道主人走时是坐的出租车，于是徘徊在老房子周围，每路过一辆出租车它就在后面追，狗也一条生命，主人又如何看待这一条生命哪。每个人都有两难的处境，事情来了每个人都要选择。人类的情感很复杂，很难用单纯的善恶两面来形容，每个人做的决定一定是他的经历他的处境他的世界观所决定的，冲突发生后，这些人的表现就是我们通常理解的善和恶，相对于这个人做了什么，我更在乎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。

红门海报创意系列

关于杨宴

杨宴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帅气和亲和，笑容灿烂又调皮，属于那种在人群中很醒目，自带光芒，给人感觉略张扬。接触过后发现他是一个很内敛的人，有很强的逻辑思维，敏锐的反应和很强的沟通把控能力，每一个话题他能很快说到重点，观点清晰明确，很了解自己。很会把控沟通的节奏，是一个很好的倾诉者和倾听者。我发现他很注意细节，从头到脚都很得体，大概了解了他的教育背景和生活习惯，重庆大学工业设计专业毕业，后来陆续在上海戏剧学院进修表演，在北京电影学院进修导演编剧和影视金融，胶片电影时代曾做过多部电影的制片人，我一直觉得自律的人很可怕，他就属于这种，每周有四次健身，几乎每天会看一部电影，有随时观察生活记录人物的习惯，问他累不累，他说已经是下意识了，这就是他的生活。

聊聊你对导演的理解。

【杨宴】：刚才你问我，进修了那么多专业，每年看那么多电影和书，出门看到路边一个奇怪的现象一定追过去寻根问底，观察仔细，这样的生活累吗。其实不是我想选择这样的生活，而是我知道我自己成为一个优秀的导演实在欠缺很多。

导演学是个非常综合的学科，导演又是掌握综合能力的人才能做好。我个人认为导演需要极其丰富的知识储备，历史，哲学，文学，美学等等都要涉猎。拍电影无非拍人拍事，纵观人类文明几千年历史，无数故事都在重复发生，每个时期的人都有其独特的个性，这种个性一定是在当时历史环境下的，比如描写一个自由奔放的人，春秋和唐宋肯定是不同的，春秋崇尚个体，唐宋已经是官僚群体意识，两种奔放的人是绝对不同的，而且历史提供我们丰富的素材和取之不尽的故事源泉，现在发生的一切无非是以前故事的升级版。再说哲学，一个好的电影一定是有哲学性的，我们一定是在一个大的哲学体系下创建人物编制故事，哲学的发展有很多的流派，每种流派和架构用在不同人物身上，这一定自成故事，自成矛盾和冲突，我们一定要辨证的看待我们的创作，人物和故事一定要有心理和哲学依据。美学很综合，放在电影就我认为就是电影感，包括光的运用，画面的景深和层次，场面的调度，置景，造型，等等一切感官部分都属于美学，所以每个镜头每个场景都在表现导演的审美。这些还远远不够，总之能学的多学一些，拍电影总会用到。最终导演拼的就是综合审美。

除了综合知识储备，你认为还有那些对你来说是重要的。

【杨宴】：导演工作抛开理性准备，我认为在感性层面最重要的是你要拍的电影的气质，这种气质是你最初在脑海中呈现出来的，量化出来后就是节奏。节奏犹如呼吸，时刻都在，比如镜头的运用，是带呼吸感的肩抗跟拍，还是固定机位固定轨道的拍摄，是快速摇过还是缓慢推进，这些其实不是摄影师决定的，而且导演你要清楚你要呈现出来的节奏和电影质感。这样可能笼统，我举个例子，比如我们就说专业演员和非专业演员，我个人是喜欢用专业演员的，非专业演员我认为最大的问题是他会按照他自己的节奏表演，要是打破他这种节奏，就有可能破坏掉最初用非专业演员因为贴合生活的初衷，强迫他塑造不同人物他就会有明显的表演痕迹，相反要是按专业演员自己的模式顺其自然演，最终他的表演节奏一定是和整片的节奏不匹配的。用专业演员其实也有这样的问题，我不太喜欢叫演员自己发挥，比如即兴表演等等，要是由着演员随性表演，最终也会出现和整篇不匹配的情况，所以表演之初，一定是规定明确的情景和表演方式，其他表演方式永远是B方案作为素材备选。每个镜头，我都在想这种拍摄速度和感觉和我成片匹配吗，这种表演节奏对吗，所以导演前期的案头工作和现场导演果断的判断非常重要。

其次是讲故事的方式，剧中人物每个个体其实都有其自己的精神世界，每场戏都是各种不同的精神世界在碰撞，我不太喜欢矛盾单一化，就是单场戏尽量多表达几重意思，语言中叫潜台词，但是综合画面我叫它多层次立体叙事。比如还说到《红门》，里面除了过场戏很少有单一画面讲一件事，举例来说青年男女吵架那场戏，女孩独自看到老太太和面包车司机对话后回来和男孩说，那个老太太你管不管，男孩说我路过不用负责，女的听到负责两个字就开始和男孩大吵，整个画面至少三层意思，观众看到是他们在争辩要不要回去找老太太，男的说的是一个月的开销养不起孩子，女的说的是对方不负责，一个小的片段几个观点在互相碰撞。

当观众的普适审美高于创作者，无论创作者怎么努力其实是很难做好的，我一直要求自己审美高级一点，笑点也好，痛点也罢，我会跳出自我沉浸的状态，站在观众的角度想一想，这种设计俗气吗，低级吗，其实那么多年打磨的，还是叫自己审美高级一点。

你认为好的电影是什么，以及未来你想拍什么样的电影。

【杨宴】：其实每个电影都有其可取之处，我看电影还是比较综合，故事，表演，剧作细节处理，光影，音乐，包括群戏的调度，道具的质感和摆放等等我都会仔细观察，总会有可取之处，其实很多电影故事很简单，但是人物和细节处理的好，或者讲故事的方式好，我都认为是好的电影。我个人喜欢复杂叙事的，多线索快节奏的，比如犯罪类，悬疑类这种强故事情节的吧，所以我会如此在乎节奏，每一场设计我都会想观众会怎么看，作为一个商业电影，把控观众的情绪至关重要，导演就是与观众做游戏的过程，导演拿一手牌，手里无数个信息，何时释放一个，何时又骗观众一下，何时赤身裸体展示底牌，何时把创作者内心最触动的东西亮出来，这就是导演的工作，我的创作思路是一定是有意外的，故事的发展和走向一定是要给观众惊喜的，然后一定有有诙谐的元素，即使讲一个血淋淋的故事，前期也要有幽默的元素，最终一定是要有观众共鸣的，观众离场时一定是带着我设定好的情绪走的，要么共鸣，要么爽快，要么压抑，这就要看要做一个什么样的片子，创作之初就要考虑观众的反应，作品思想上是自己的，形式上一定是写给你的观众的。

对于制片人这个工作您怎么看。

【杨宴】：我没有参与过大制作的电影，就是现在所说的工业电影，我只能从中小成本的电影聊下自己的想法。作为一个制片人第一步要想的问题是我能承受多少的亏损，而不是我要赚多少钱。尤其是没有大影视公司背景的独立制片人，这样的制片人资金往往拿的比较辛苦，可能自筹，可能非行业资金，甚至可能亲戚朋友的投资，所以在项目之初要有非常强烈的危机意识，一定要综合核算一下票房卖的很差的情况下你能承担的底线。换个角度，试想你作为一个终端影院的排片经理，你的影院只有四个厅，而你面前有十部电影，三部好莱坞，三部国内名导大制作，剩下几个没有知名导演和演员的片子其中一个就有你的，残酷的市场竞争，不会给你过多的排片机会，所以小成本电影要是靠票房回收成本一定要有亏钱的心理准备。其次作为电影的制片人还是要有一定的电影专业度，我建议制片人可以学习一下导演和编剧的专业知识，至少在大的知识框架下有所了解。演员和导演已经不是判断一个项目好坏的唯一标准了，一定对项目本身有自己的判断，故事有没有商业性，整个剧本的结构是不是完整，有没有硬伤，亮点和卖点是什么，用编剧宣发和营销的思维去看这个项目。最后一点是每个项目应该有你要达到的目的，制片人一定要知道做这个项目你要干什么，有些人既要盈利，又要获奖打开知名度，又要培养新导演，渴望越多往往失去更多。比如某个小项目，用新导演，既然你看好这个导演，就不要想着大赚一笔，那资金分配就不能按赚钱的思路走，可以降低演员的预算，把这些钱用在摄影灯光和置景上，拉长拍摄周期，给导演更多的空间，提高后期的品质，而打破以前的用个贵演员，制作方面紧紧巴巴，到头来片中质感不好，也没有好的票房，要有试错的勇气和魄力。